本篇的訪談內容為中國外語戰略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魯子問教授為了提出中國的外語戰略建議所做的需求調查的一部分，反映的是2010 年中國全球化企業的外語需求個案，雖與台灣全球化企業的外語需求不盡相同，但正好可以相互作為對照，值得讀者翻開一閱。
馬健榮，聯想集團各國政府事務總監、企業社會責任總監。他具有在IT 行業和政府部門20 多年的工作經驗，在跨國公司的工作中積累了豐富的管理經驗。馬先生建立了聯想企業社會責任體系及《聯想企業社會責任白皮書》制度，成立了聯想（中國）志願者協會並領導協會工作， 推出了聯想首份企業社會責任報告，實施資助公益組織「讓愛心更有力量」的公益創投計畫。2010 年9 月24 日，中國外語戰略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華中師範大學北京研究院副院長魯子問教授（以下簡稱「魯」）在北京就企業外語戰略對馬健榮先生（以下簡稱「馬」）進行了專題訪問。馬先生的觀點能夠代表一些已經走向國際的中國企業對外語的看法，有助於我們瞭解企業中的外語應用和需求情況。
魯：馬先生好！非常感謝您抽出時間接受我們的訪談。這次訪談我們主要是想瞭解外語對於企業發展的貢獻和作用，以及我國外語教育是否適應企業發展的需要。請您先簡要介紹一下聯想集團。
馬：非常高興有機會與專家進行交流。在介紹聯想之前，先談談我對外語教育重要性的一點看法。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我國社會發展越來越進步， 我們的國家、社會和人民與國際社會的交往，也就是globalization（全球化）的程度，越來越緊密，越來越深層次。全球化的發展使外語顯得非常重要，聯想企業對此有著更深刻的理解。
聯想集團源自於中國的國際性跨國企業，在全球160 多個國家都有聯想產品，都能接受聯想的服務。2008 年的年收入將近170 億美元（約1,200 億人民幣）。整個集團現有25,000 多員工，其中國際員工將近1 萬人，因此外語能力已成為聯想全球運營的一個關鍵要素，國際員工近2,000 人在美國工作。
魯：請問，聯想集團的工作語言是什麼？董事會、總裁開會，使用什麼語言？內部檔使用什麼語言？
馬：在聯想中國公司，我們的工作語言是漢語，也會根據需要使用英語。在聯想的國外公司，工作語言主要是英語，也可能根據需要使用所在國家的母語。聯想董事會中有一些不會講漢語的董事，所以董事會開會使用英語，行政高層也有不少外國管理者，甚至總裁是外國人，所以行政管理會議也使用英語。我們現在公司很多部門，即使在國內，工作語言也可能是英語，內部檔主要是英語和漢語兩種語言。在聯想集團，漢英兩種語言都相當重要，比如我，因為負責聯想的各國政府事務，現在大部分時候的工作語言都是英語，日常業務中基本使用英語，也根據需要使用漢語。
魯：對於聯想全體中國員工的外語能力您有何評價？這一能力對聯想發展起到怎樣的作用？聯想在其他國家員工的外語能力如何？
馬：與聯想2004年併購美國IBM個人電腦業務之前相比，現在聯想的中國員工的英語水準大有提升，我們現在對於新招聘員工的英語水準有著相當高的要求。但聯想集團員工的英語能力也確確實實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聯想還有很多員工的英語語言水準急需進一步提高，因為對於聯想，若現在員工沒有足夠的英語運用能力，不是發展受到制約，而是無法生存。在聯想，即使是我們工廠裡的配送零部件的員工，都需要懂得英文，而且現在我們都使用電腦控制整個生產流程，其語言都是英文。
聯想在其他國家的員工一般都是雙語使用者，就是母語和英語的使用者，我們要求他們有足夠的英語運用能力。當然我們也鼓勵聯想的國際員工學習漢語。
魯：聯想每年招聘的國內員工的外語能力和跨文化交往能力是否達到聯想的需要？
馬：聯想自身在不斷發展，我們對員工的能力素質的要求也在不斷提高，對新員工的外語能力的要求也越來越高。所以對於聯想而言，員工的外語能力和綜合素質是沒有最高限制的，我們總是希望我們的員工的外語能力能夠更上一層樓，也就是說，我們的國內員工的外語能力需要不斷提高。我們知道，初步掌握一門語言達到生活的要求，對於聯想的員工來說這是不夠的，員工的外語能力越高，達到能夠很好地表達自己的思想的程度，聯想的工作效率就會越高。
魯：聯想現在是否能招聘到所需語種、所需語言能力的人才？
馬：聯想現在需要更多的外語人才，而且聯想對於人才的外語能力要求比較高。我們現在也能招聘到一些具有外語能力的人才，馬馬虎虎的話也可以達到要求，但在真正的國際工作中，還是存在很多啞巴英語的現象，這樣就經常需要他們到工作中再去提高。
我們今年（2010）在斯洛伐克設立了一個支持整個歐洲市場的聯想用戶的中心，整個機構有600多人，我們需要既懂英語，又懂斯洛伐克語、法語、德語等歐洲語言的技術人員，我們沒有辦法從國內派出這麼多懂這些語言的技術人才，所以我們採取localization（當地語系化）的辦法，在歐洲招聘懂這些語言和英語的人才，從國內派去的很少。
在缺少使用當地母語的人才時，我們在國際事務中就使用英語，例如我們在與斯洛伐克政府的交往中，全部使用英語，由當地翻譯把我們講的英語翻譯成斯洛伐克語。
聯想在全球的發展需要不同語種的外語人才，比如我們現在需要懂西班牙語的技術人才去聯想在墨西哥的基地去工作，需要懂印地語的技術人才到印度去工作，需要懂斯洛伐克語的技術人才去我們設在斯洛伐克的歐洲基地去工作。最近我們在俄羅斯的工廠發展很快，就需要懂俄語的技術人才去工作。但我們缺乏這樣的專業人才。
魯：若應聘者具有較強的外語能力優勢，他是否有可能被聯想優先錄用？為什麼？
馬：員工外語能力對於聯想的生存太重要了，所以在同等條件下，我們肯定會選擇外語能力具有優勢的人，這是毫無疑問的，這是聯想發展的需要。
聯想現在的電腦專業人才外語的閱讀和筆頭能力都還可以，但是他們的口頭表達能力存在很多困難。我們建議我國的外語教學不能只關注閱讀和筆頭能力，還應注意培養學生的口頭表達能力。
魯：外語能力是否是聯想現在內部員工培訓的內容之一？
馬：在聯想集團，我們有很多員工培訓專案，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內容就是外語。我可以把聯想的外語培訓稱之為一個運動，聯想花很多的資源、經費、時間和精力，為員工進行外語培訓，我們甚至請外國老師對員工進行培訓，尤其是一些非常急需的崗位的員工進行培訓。我們的員工也花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學習外語，最近這兩三年花了不少的資源，我不知道具體費用，但肯定是不少的經費。
魯：有語言學家認為聯想從Legend到Lenovo的轉變，說明聯想國際化之前沒有明確的企業語言戰略，您是否認同這一觀點？聯想現在是否制定了清晰的企業語言戰略？為什麼？
馬：這個問題不是一個企業的問題，而是整個中國社會在改革開放之初普遍存在的問題。在改革開放之初，我國的企業還在學習市場經濟，還不可能關注語言戰略。
在使用Legend這個品牌的時期，聯想還在忙著在國內開拓市場。當Legend變成Lenovo時，聯想形成了非常清晰的語言戰略，這時聯想有了語言戰略的需求，自然就有了語言戰略。
在中國加入WTO 之後，今天的企業應該具有明確的語言戰略，這樣才能面向國際市場。語言戰略是企業國際化的工具。若我們把語言比作飛機，你要飛出去就自然而然地需要飛機，否則你就飛不出去。若你沒飛機，要開汽車前往美國，那要費很大的勁， 而且需要很長的時間才可能達到。
聯想現在的語言戰略就是以漢語和英語為龍頭，輔之於當地的母語。我們現在也鼓勵聯想的國際員工學習漢語，這樣他們可以更好地理解聯想這樣一家源於中國的跨國企業，也有利於他們自身在聯想的發展。從另一個方面說，這也有助於通過聯想的國際合作把漢語帶到世界不同的地方去，也是聯想的自豪。聯想有很多國際員工開始學漢語，很多的員工會用簡單的漢語和我們打招呼。
魯：您認為我國當前的外語戰略是否符合我國社會和企業發展的需要？為什麼？
馬：這是一個專業問題，我不敢下結論。但我知道， 聯想現在的員工與聯想生存與發展所需要的外語運用能力和跨文化能力還有相當的距離。我們希望現在的外語教育注意培養學生的實際語言運用能力。
魯：您認為我國當前的外語教育最需要改進的是什麼？為什麼？
馬：作為一個曾經是學外語專業的學生，我想有兩個問題需要考慮。
- 外語教育是一個體系，單純只作為外語知識進行教學沒有任何必要，應該培養學生的實際運用能力，要注意到外語中的文化教育。把語言和文化切割開是很不科學的，應該把語言和文化糅合起來進行教育，語言和文化是互為載體的，不瞭解文化，你就不可能natively or effectively express yourself（像母語使用者那樣或者有效地表達你的觀點），國家也應該把語言戰略和文化戰略結合起來。
- 要求什麼人都學外語沒有必要，有很多人可能一輩子不用外語，把一個人的精力耗在一輩子用不著的東西上是不必要的。我們更應該注意到對每一個學生的文化教育，而不是語言教育。
魯：您如何評價我們目前的外語考試？
馬：這是一個很專業的問題，我談談個人的看法。我對現在的很多考試持有不同的看法，現在廣泛存在為考試而考試，存在很多學究式的考試，考很多語法、主謂賓呀等等死的知識，這是沒有必要的，應該考查學生的語言實際運用能力。
我所在的部門曾經招聘來一位來自國內最著名的某大學的MBA 畢業生，英語有八級證書，但在工作中英語卻達不到我們對外交往的運用能力要求。這可能是少數的，但確實是存在。
聯想在員工招聘有一個最低的標準，但並不一定要看證書，更多是要看他的英語運用能力。我總是在面試中親自與應聘者用英語進行交談，考查他的外語運用能力。
魯：非常感謝您接受我們的採訪。我們期待聯想不只是成為IT 企業的標竿，也能成為企業語言戰略的標竿。我們預祝聯想取得更大更快更好的發展！
馬：謝謝！我也是聯想的企業社會責任總監。我們希望通過聯想的發展，為中國的企業的發展起到一些作用。同時，我們也非常願意通過聯想在全球的發展， 促進我們的漢語在全球的發展，這也是聯想作為一家源於中國的跨國企業的社會責任的一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