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如何「管理」創意？ / 讓創意管理大師Chris Bilton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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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Yozhu Wang

英國創意管理權威學者Chris Bilton，致力於創意產業管理、媒體經營、文化政策、文化外交與溝通藝術等研究，其著作《管理與創造力：從創意產業到創意管理》是創意與設計領域學習者的必讀聖經。目前他主要在華威大學指導「創意與組織」、「行銷與市場」、「創意與媒體企業」等課程，對於培育來自世界各的創意新血至今仍不遺餘力。本刊以書面專訪Chris Bilton本人，親自與台灣讀者分享他對創意產業發展的觀察與心得。

創意產業（Creative Industries）在英國的發展歷史由來已久，直至今天，英國創意產業在全球依然保有領先地位，成功背後或許可歸功於「管理」，包括政府預算、民間企業的策略、創作者的多元性與發展等等，在在牽涉到創意經濟的管理。但是「創意」要如何管理？創意大國英國的作法是否有值得借鏡的地方呢？本期English Career為此特別專訪英國的創意管理專家、英國華威大學副教授Chris Bilton，希望透過這則訪談內容一探英國創意產業的發展與現況，並了解政府、企業、創作者、消費者之間環環相扣的關係鏈，可以建立起什麼樣的合作關係。

●English Career（以下簡稱問）：請問「創意」如何能成為國際事業呢？英國政府曾做出哪些努力，使其在創意產業領域做出好成績？

○Chris Bilton（以下簡稱答）：一直到現在，當英國的創意產業外銷文化及媒體產品時，仍受惠於「英語」的普及。然而我們不能因此而感到滿足，尤其當韓國等國也開始發展創意經濟，使英國的文化工作者正面臨到越來越嚴峻的競爭。我們無法確定英國脫離歐盟後，是否會對文化出口及國際合作夥伴在創意思維、人才交流等方面造成什麼影響。

英國新上任的內閣也很重視創意產業的經濟潛力，這個可以從政府在維護文化多樣性及創新的投資支出中看出來。透過政策介入，英國政府將部分支出用於輔助訓練與技藝，另一部分則用於如電影圈等文化工作者的稅收減免（雖然英國政府近來已撤銷了部分的所得稅寬減額）。

就歷史觀點而論，藝術圈的茁壯也振興了英國的創意產業，舉例來說，劇場人才培育的補助就間接助長了電影產業；而英國廣播公司BBC也間接得到來自全英國電視戶繳交的牌照費補助，且不只BBC，這項津貼也有益於其他獨立電視台、電影製作人、數位創作的發展。但是現在其中一些津貼因為政府的「撙節」（austerity）政策和縮減地方政府開銷而受到威脅，進而影響到「文化」與「創意」產業的關係與合作，連BBC的未來也充滿了不確定性。

●問：在英國，政府與企業藉由Creative & Cultural Skills此一平台的協作，為年輕工作者、學生拓展工作機會和各種培訓。依您之見，政府在扶植創意產業方面的任務為何？創意產業所需的人才應具備哪些能力或特質？你會如何建英國領導企業的雇主培育這些人才？

○答：目前英國在訓練方面的投資，偏重於「進入創意工作圈的能力」，而不是持續發展專業能力。等著進入創意產業工作的年輕人才目前供給過剩，這可能會導致剝削（或是自我剝削）的現象。「該不該以『無給薪實習生』的方式僱用那些想來創意產業卡位的人？」是英國國內近來引發熱烈討論的一項議題，這些夢想成為演員、作家、遊戲開發者或是網頁設計師的人，為了實踐夢想，企望自己能獲得相關經驗和人脈，只好屈任無薪工作者。這卻縱容了那些把持著經濟資源、人脈關係，並且靠著較不富裕的家庭、弱勢群體為他工作的人。不僅如此，這將減低創意勞動力的多樣性。有給職的學徒能開創出新道路，但需要雇主與政府的支持。

為了在競爭且險惡的市場上存活，創意人需要具備企業管理相關技巧。在華威大學，我們試著確保這些技巧適用於文化圈的真實工作情境，舉例來說，我們開發出一套近似於一般工商管理碩士（MBA）規格的創意管理方法。我們也希望學生能挑戰現有的作法和組織模式，而非安於現狀，因此我們鼓勵學生擁有批判性（以及自我批判性）思考。

●問：您曾經在台灣、南韓等亞洲國家的學術研討會上發表研究，請分享您所觀察到的東方創意（文創）產業發展？

○答：在政府介入發展創意經濟方面，韓國做了很好的示範：韓國政府設下非常有野心的目標，也宏觀地想像、規劃這些政策的遠景。長期而言，如果要使「韓流」（hallyu）持續延燒，文化必須獲得重視。有些人批評韓國政府的政策過於重視經濟發展，而不是文化發展；但我認為，韓國的做法倒是很值得包括英國在內的許多歐洲國家學習。

在英國也有個還不錯的做法，那就是政府對於獨立製作人的支持。英國的電視製作人能夠保有自己節目的版權和形式，因此，比起韓國和台灣的同業，他們多了經濟上的支持與鼓勵；相反地，假如政府的助力只傾注於主流電視台，那麼獨立製作人的發展空間將會受到限制。其實BBC 在支持英國獨立電視台、電影業上也扮演著關鍵的角色。

此外，保護文化工作者之智慧財產權的「著作權法」（對於小規模的獨立經濟體尤其重要），在未來將是別具份量的文化政策議題，特別是現在「免費」服務變多，已動搖了大眾對於購買創作的忠誠度。

●問：您曾針對文創管理者辦理過幾場關於管理與創意的工作坊。依您觀察，英國創意產業最常見的管理議題為何？目前對管理者來說，最棘手的議題是什麼？

○答：我認為管理者的首要任務是去對抗「創意和管理為互相切割、抵觸的兩者」這個觀念。事實上，創意思考對管理非常重要，單單策略性思考就是創意的一種。管理者的另一項挑戰，在於使創意超越單打獨鬥的迷思、鼓勵更寬廣的眼界，因為創意產業的成敗，就在於創作者、媒介者、受聽眾之間的合作。

而現在管理者所面臨最大的挑戰，便是越來越多受聽眾和使用者習慣免費取得創意內容，並認為自己的「創意」不輸給專家。一如我前面所提，著作權法會是其中一個解決方式，但經理人要做的，應該是找到一個與消費者合作的方法，允許他們在不破壞文化工作者和產品完整度的情況下，與之互動、參與創作的過程。這並非易事，卻也很令人興奮！

●問：根據您先前指導的博士論文和發表的個人研究，您除了管理方面的專業，似乎也對於跨國議題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為什麼「跨文化研究」之於創意產業如此重要呢？其他國家若要向英國學習的話，您會如何建議？

每個國家都在互相學習。很多人的既定觀念是：西方國家（尤其英、美二國）比東方國家還有「創意」。事實上這個觀念是錯誤的，它對於創意的定義非常狹隘。這也反映出英國、美國在行銷自己國家及他們的「創意」產品上，具有相當的支配性，儘管許多國家也投入了相當的資源，但或許不如英國、美國在控制全球對於「創意」的定義上那麼有勢力。

我的同事和學生來自東亞、印度以及世界各洲，我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東西。如果在創意及創意產業方面，台灣或任何國家試圖追隨英國的模式的話，那會是個錯誤。因為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傳統和潛力，任何新政策都應該根基於該國國內的實際狀況，而不是把其他國家的方法強加於自己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