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2025）年升大學的高中生，有四成五選擇理工科系，而人文及社會學科僅各佔19％及35％。在過去三年內，選擇外語類組的人數更是如斷崖似的急遽下降，不少大學（含科技大學）已經在合併或關掉過去曾是熱門科系的外文及英文系所。
台灣就業市場缺乏外文相關科系的產業對接，如何要求學生選擇就讀。（圖／English Career）
招生困境凸顯外文系專業價值模糊
誠然這與未來就業市場、AI化經濟結構、大學教育體系及政府產業發展策略等有著密切關係，然而也與外文系（含英文系）在過去幾十年來重視文學、語言教學、語言學的三大主流學術傳承有關，也缺乏產業對接的就業連結課程，更加催化外文系沒落。雖然有些外文系冠上產業稱號（如觀光、傳播、貿易等），但本質上仍是以外語能力為主軸。全台約126個外語相關科系中，超過三成招生不足，八系停招、九系更名，明顯地出現結構性的失衡警訊。
大學雖然不是純粹職業訓練所，然而不管繼續進修或直接進入職場，年輕學子遲早要告別校園面對工作選擇（文學或語言學碩士、博士也得進入職場）。近20年來台灣學生的英語能力不斷強化，中高階英文能力越來越普及化，當其他科系學生（例如醫學院、理工學院、商學院）英文能力水準不斷提升，外文系學生在語文專業力的優勢差異逐漸縮小，外文系如果無法再「發現」與重新定位其未來的專業取向與價值，前景實在堪慮。
我在擔任政大外語學院院長時，曾提出外語學院學生必須「1＋1＋1」的專業策略轉型，也就是任何的外語學院學生都必須具備一項外語專長＋英文（如為英文專長則加入其他外語，如日語、韓語、德文）＋領域專長（如商學、傳播、資訊、公共行政、外交、經濟、統計等）。在此我不是強調跨領域，而是「多專長」，這些專長可以不斷疊加，如1＋1＋1＋1等。
探索外文系的職涯轉型策略，並非要放棄外文專長，也不是要學子世俗化外文系，把外語當溝通工具而已，放棄其能提升人文思考與文學素養的價值。其實在生成式AI時代來臨後，百業、百工都在AI化，雖然效能似乎提高了，但是人文的味道消失了。這些AI不可替代的外文系人文價值（多元文化、人文思考、文學素養ÿ等），正是人類與AI協作最需要的軟實力。在AI的骨架上需要賦予人文的血、肉與靈魂才有生命。這就是外文系的新契機，也將成為後AI時代的新浪潮。
誠然隨著生成式AI的快速進步、機器翻譯與AI自動產出內容工具（如 ChatGPT、Claude、Monica、Grokÿ等）日新月異、AI輔助寫作平台盛行，傳統翻譯、語言校對、語言教學、文案撰寫等就業職類正受到AI新工具的威脅。AI 能瞬間替代大量語言操作職能，因此外語人才必須重新思考自身的職能專業取向及未來發展價值。
個人在此強調：語言教育與語言專業不應被簡化為只是機械式地處理知識、翻譯或語言溝通職能，而是要成為傳遞人類細膩的、有思考內涵的、文化理解的內容，因而能成為跨境溝通的重要渠道。AI雖強，但外文系畢業生在文化敏感、語境調整、創意撰寫與同理心的理解上，仍具有不可取代性。
現在不少師長會寄望子女或學生一窩蜂地搶進理工學系，渾然不知未來AI的發展可能很快就會取代多數工程師的工作。台灣的鴻海精密公司及國外不少電動車廠，都已經使用AI工業機器人取代現場的工程師或技師了（包括電機、電子、機械人才）；Meta（臉書）的祖克柏、輝達的黃仁勳都提到AI寫程式的能力已經超過人類的程式設計師，他們一致認為未來產業需要的語言職能軟實力，是能夠以自然語言深入且有思考地與AI溝通；未來人形機器人或工業機器人的科技再發展下去，可能會取代半導體生產線的工程師。
雖然目前台積電的高階主管提到台灣現在缺三萬個晶片工程人員（或線上操作員），但考量AI應用產業快速發展，三到五年後我們還需要這些工程師嗎？看看之前傳產的線上作業員已經被機器取代，即可一葉知秋了。
人文素養與跨文化能力成為關鍵軟實力
誠如這些AI產業大咖所說的：創意力、問題解決力、深度思考力以及人文素養ÿ等能力，都不是AI可以在現階段或未來階段所取代的——這將是外文系學涯核心價值之所在。
真正深度與專業的外文能力並非停留在AI的工具化應用思維，而是應強調跨文化溝通與精熟深思的「軟實力」。這種軟實力在AI時代非常重要，如何透過深度的語言表達力及人文思考的細膩處，來指揮與協調AI，讓AI成為人類在職場上的協作伙伴（Co-worker），這才是未來外文系學子在AI時代重塑自己專業與產業價值的新契機。語言人才若能結合AI工具與人文思維力，發展如Prompt工程（提示工程）、AI內容監督與倫理審查、跨文化內容策略等領域，就能創造新的職能定位與發展新的專業思考力，這將是外文系未來職涯發展新方向。
期望學生及家長能更長遠地思考年輕學子的一生職涯發展可能性，理工學科真的是未來最好發展的唯一選項嗎？當半導體產業漸漸外移，很多科技產業被AI創造的各項殺手級應用（如人形機器人、AI軟體工程師等）取代，半導體產業鏈被AI工具或智能機器人佔據時，這麼多理工人才該何去何從？美國科技業今年就已經大量資遣工程師了，反而是人文系所各學科才可能成為未來AI新時代學子的熱門新選項！
外文相關科系（含英文系、德文系、法文系等）正面臨新的職涯契機，也需要啟動轉型策略：從人文思考出發，重新調整方向，並落實具體建議。綜合上述分析，個人提出外文系可以發展的一些具體學習脈絡與策略。
- 教學定位從語言溝通能力→外語思考力、創意能力與職場情境整合力
- 深化「口說」與「寫作」教學：讓學生不只是懂語法，更敢說、敢寫，將外語文化力當作思考能力，而非表淺的溝通能力。
- 納入「AI 工具應用」課程：如Prompt設計、AI翻譯後校對與語調優化訓練，使學生成為 AI最佳的工作伙伴（work partner）。
- 與商管、資訊、設計等科系多元合作：共同開發多元合作課程，如國際行銷、跨文化溝通、AI文案設計、創意產業思維等，提升外文學系學生在跨國專案中的多領域職能價值。
- 重新界定外文系的專業發展定位與差異化價值
- 塑造「人文科技結合」品牌：外文不只是溝通，更是文化理解與創意的起點。強調外文語言系學生應具備跨文化敏感、跨語境轉譯、創意輸出…等能力。
- 建立跨文化內容策略研究中心：聚焦跨境品牌、國際公關、AI世界中語言風格與倫理研究，使之成為外文系新興的專業定位。
- 重建師資與業界實務連結
- 引進AI應用業界專家、人文學者與外語教育專家，協同教學：例如研發能與AI公司、文化創意產業實務接軌的教材及學程。
- 開設實習新場域：例如安排學生到AI文案生成公司、國際媒體、新創文化內容平台實習，讓學生在實戰中理解文學、文化與AI的共生關係。
外文系學生除了外語及英語專長外，還須具備一項領域專長，增加自我價值。（圖／English Career）
外文系迎戰AI時代的下一步
我們需要改變外文系形象，提升其人文價值與創意溝通能力。外文系不只是「會講英語或德語」，而是「擁有外語力＋AI協作力＋創意應用力＋人文思維＋跨文化整合」。
總結來說，臺灣外文系面臨招生萎縮、專業定位模糊與被AI淘汰的危機。這些都是長期職場結構問題與科技變遷的疊加效應所致。然而，只要外文學系能跳脫傳統語言工具化或過於學術化研究的教學框架，重新定位，邁向「跨文化應用」、「AI工作整合」與「創意產業策略」的新邊疆，從外文系的老師及教學團隊做起，開始思考在AI教學體系中植入創意、多元文化、文學價值以及人類細膩思考力等素養，外文系的未來定能掀起另一波的就業新浪潮！
文／陳超明（致理科技大學講座教授）